簡介
政府一個月中會偶爾一兩次派電影隊到農(nóng)村放映電影。這對于鄉(xiāng)親們來說,那可是一件大樂事,只要一聽說今晚放映電影,四鄉(xiāng)六里的親戚朋友都會前來觀看,然后吩咐自家小孩帶著草席、長凳,到電影屏幕前搶占有利位置。
歷史
放映隊在各鄉(xiāng)村輪回放映電影,叫“走片”。往往不會準時。有時因為很久沒放電影了,好做惡作劇者便到處說:“今晚有電影!”這樣,一人傳虛百人傳實,惹得通鄉(xiāng)里人心浮動,笑話多多:有的人一晚空跑七八趟;有的人親戚都來了卻又怏怏回去;有一位老姆,每逢聽到有放映電影的消息,便及早做好準備,燜番薯干飯。有一次,她被小孩騙了,惱羞成怒說:“臭阿弟,從無口旦 出有,害我燜了三夜番薯飯,看無一次電影?!编l(xiāng)間電影帶給我們許多的快樂。
八十年代,改革開放,鄉(xiāng)里的戲臺被裝飾一新,四周建起了圍墻,人家承包了。自此,小銀幕免費電影不再重演了。
每天晚上,鄉(xiāng)里電影院大門前的空地成了村里孩子們的新集結(jié)地。我和他們一樣浪跡在此間,呆呆望著200瓦電燈光下彌漫著誘惑的電影劇照,癡癡地盼望阿叔阿伯能順便把自己捎帶進去。
“嘩,‘土改’來了,散開!”“土改”是當時鄉(xiāng)里的民兵,聽說是影院的合伙人之一。他手里操著一根3米來長的竹竿,“呼”,我們霎時退到他的有效掃打范圍之外。那竹竿可不是用來嚇唬人的,是動真格的,有時一桿打個正著,讓你捂著腦袋蹲在墻角泣半天。
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,放映的是《神秘的大佛》,村里已沸騰,票價漲伍分,黑市賣到伍毛。我是下了狠心要看這部電影的,混在入口處的人流中眼睛滴溜溜地瞅,盼望著熟人。開場前10分鐘正是觀眾最擁擠的時候?!巴粮摹庇殖鰜砭S持秩序了,猛然間他迫近我,被他抽了一記耳光。臉熱辣辣的,淚水快奔涌而出,我拼命忍住。挨了這一記耳光之后,我神思恍惚,已再無斗志,爬上一株半高的苦楝樹,影影綽綽地看人晃動,耳朵中的嗡嗡聲和喇叭中的打斗聲混雜成一片,最后,渾渾噩噩回家。
第二天,鄰居老友板弟對我說:“我們這樣在大門口混來混去,太窩囊了,‘辮子佬’和‘三瞇’他們招數(shù)多多,經(jīng)??疵赓M電影?!闭f完之后,板弟和我都很生氣,他們幾只“軟腳蟹”都行,怎么我們不行,決定下午放學后到電影院周圍察看地形。
鄉(xiāng)村電影院開闊,我倆是老手,仔細地尋找能進入電影院的特殊通道。走到一處有黑水流出的地方,兩人不約而同,興奮地說:“水溝!”趴下一看,果然通里面,不由得大聲怪叫,哼著曲兒回家。
當天晚上,吃個大飽,背心短褲,一副短打裝扮,奔向電影院,路上碰到“辮仔佬”、“三瞇”、“四弟”他們幾個,我倆狠狠地“哼”了一聲,揚長走開。我們在木麻黃樹下高聲談笑,似乎票券在握,其實我們知道,不能太早鉆進去,要等到電影快開映時,燈光熄滅,這時候,像老鼠,神不知,鬼不覺就鉆進去,管他雙腳臭不臭,明天在班上可以天花亂墜胡侃電影,唬住那伙小毛頭。
這天晚上,我們鉆進去不久,居然發(fā)現(xiàn)“辮子老”他們幾個也隨后鉆進來。
隨后幾個晚上,大家都看得美滋滋的,可惜,“水溝”被發(fā)現(xiàn)后封上鐵條并拉上帶刺的鐵絲網(wǎng),又得另覓他途了。
戲院的后方是一塊大空地,雜草叢生,還堆放兩排大井圈,這是藏身的好地方。第一場電影不行,天色還早易被發(fā)現(xiàn),要等第二場電影,時已到晚上的9點多鐘,雜草叢中一片模糊,乘觀眾退場之機,隱沒其中。濃黑中,耳畔“嗡嗡”的蚊叫聲,草叢中不知名的蟲子的“唧唧”聲,頭上“噼哩啪啦”的竹竿掃打聲,我屏住呼吸但聽心臟怦怦的跳動聲,交織在一起,此情此景常在我夢里出現(xiàn),至今想來激動異常。
在那青蔥歲月里,為了看電影,我鉆過水溝,擠過竹門,翻過圍墻,隱藏在草叢中,緊貼住墻根,嘗盡了驚怕焦躁興奮的滋味。鄉(xiāng)村寂靜的夜晚,電影院是我們唯一的去處,我們是一群缺乏精神食糧的孩子啊!
驀然回首,燈火璀璨處,依然是電影院,但門前已冷落。時光是一條河流,流走許多也帶來許多。潮汕平原的每一個鄉(xiāng)村,那土戲臺上放映的電影啊,似乎晚風中傳送過來的青青澀澀的歌謠,你我曾唱過否?